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《站台》影评:那些追火车和看火车的人

在最近几个月的时间里,我时常会回忆起那部电影,因此决定重新梳理一下自己的观感。

火车作为这部影片中的核心象征,贯穿始终。影片伊始,汾阳文工团的表演映入眼帘,一群人骑在长凳上,嘴里发出模仿火车的呼啸声。随着演出结束,他们慢悠悠地返回公交车上,画面随即暗下,这群人在中笑闹,持续模仿着火车的声音。原来,这些在戏台上扮演“火车”的年轻人,实际上从未亲眼见过真正的火车。随着影片进展,这批愈发时髦的年轻人跟随私有化的文工团四处巡演,在一次转场途中,他们首次遇见了真正的火车。这群年轻人异常激动,追逐着火车奔跑良久,最终站在铁轨上,目送火车渐行渐远。紧接着出现了我尤为喜爱的一幕:一名男子独自站在昏暗的山脚下,守候着一团火焰。这团火焰仿佛烧毁了这个孤独男人的一切,也穿透了整个黑夜。到了影片末尾,火车并未直接出现,而是以一种更为抽象的方式呈现。煤气灶上的水壶沸腾着,发出尖锐的啸叫声,宛如十年前那个夜晚,年轻人模仿火车的呼叫声。

《站台》影评:那些追火车和看火车的人插图

从结构上看,火车这一象征在影片早、中、晚各阶段分别以不同形式展现,从抽象到现实再回到抽象。就具体时代背景而言,影片跨越1980至1990年代,正是火车遍布山西的时期。可以说,很大程度上,山西在80年代的流行文化、音乐、生活方式乃至改革开放都是由火车带动的。火车的到来打破了70年代的静滞状态,不仅运出了大量的煤炭,还带来了新时代的浪潮。因此,当火车真实出现在影片中段时,这群年轻人对火车的追逐象征着他们对新时代的渴望和追求。然而,人怎么可能追上火车呢?这群年轻人终究未能真正追上新时代的步伐,反而被无情地甩回无梦、沉闷的现实。他们的处境甚至比那些未曾追逐过火车的人(如一直留在汾阳成为警察的伊瑞娟)更加糟糕,正如那个长镜头所示:时代的一把火,烧尽了他们的一切。因此,到了80年代末,这些年轻人灰头土脸地返回故乡,对火车已不再感兴趣,于是火车的象征意义转化为日常生活中水壶沸腾时的啸叫声。

或许,这就是影片《站台》得名的原因。无论是贾樟柯还是观众,似乎都站在站台上,目睹着80年代山西大地上火车来来往往,见证着一群鲜活生命的挣扎与追逐。对贾樟柯而言,“站台”可能还意味着一种未决的状态,既是观察之地,也是登上火车前往下一站的起点。换句话说,贾樟柯本人可能就是那群年轻人中的一员,只不过他最终真的搭上了这趟时代的列车。而那些跌落的人们,便是他曾经的伙伴。影片中隐藏了一个小,汾阳的一面墙上歪歪扭扭写着“打死贾樟柯”几个字。我不确定这是剧组人员的玩笑还是有更深层的含义。也许某个被时代抛弃的年轻人,看着风光无限的贾樟柯,心生不满,写下了这句话。

因此,对于时光已逝的贾樟柯来说,“站台”意味着重返起点,回到自己尚未登车的那一刻,转身回望那些还未分离的人和事。这使得影片带有浓厚的“记忆自传”色彩。此外,这部影片的特色之一是全片从未明确标示时间点,而是通过各种流行文化、音乐、影视及重大事件的兴衰来暗示时间的流逝,并将其融入具体的场景展示和情节叙述中。这正是记忆的一种特性。它不像历史年表那样先列出年份再注明事件,而是将记忆与具体情景混合在一起,成为我们共同记忆的一部分。在个人记忆层面,精确的时间点并不重要。这些混杂的情景仅遵循简单的先后顺序,整体有机地组合起来,营造出一种时代感。

在这部影片中,时代感与历史感有了明显的区别,前者基于回忆,后者基于探索。这也引出了两种不同的观影方式和体验。对于那些有着类似记忆的人来说,他们更多地体会到了与贾樟柯类似的时代感,并随之回忆起自己的八九十年代。而对于大多数00后来说,这可能是一部乏味的电影。少数人则热衷于追溯那些流行文化、歌曲出现的具体年份,并乐于将这些时间点与影片的情节相对应。这是史学家的工作。

无论如何,对我而言,这是一个不错的文本,既能满足我对内在结构的好奇心,也能让我分析作者和读者的情绪。四星评价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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