四年前,《春江水暖》的顾晓刚用他的镜头细腻地勾勒出富春江畔复杂的人际关系,其作品充满了生动的气韵。而在《草木人间》中,他进一步探索了“将中国山水画转化为电影语言的可能性”。这条道路或许孤独而艰难,但他试图通过类型元素的运用吸引更多观众共同前行,从而描绘出一幅充满禅意和炼狱般人间的非凡画面。
顾晓刚曾解释,他的作品核心仍然是古人的智慧,即如何将传统融入当下。《草木人间》正是他在这方面的又一尝试。他将“目连救母”的故事解构并重塑,从一个劝人向善、劝子行孝的传统主题转变为更为现实的反思——如何处理过去、与自我和解、如何看待生命,以及寻找生命中真正宝贵的东西。
顾晓刚将这些创作意图一半寄托于草木之上,另一半则交给苔花和目莲母子。前者为影片提供气韵,后者则展现生命的活力。禅意与生命相互缠绕,气韵与活力互相渗透。
在草木中寻找禅意。目莲提到,他们家乡每个人出生时都会种下一棵树,树与人同在、人亡树倒,从而赋予草木以禅意;苔花的呼唤,“茶发芽”,通过古老的传统和仪式,让草木的禅意变得灵动;茶田、树林、小草,在目莲、苔花的带领下,抵达庙宇,确立了真正的禅意;目莲带着陷入疯狂的母亲返回老家,徒步上山,当他站在自己的“生命树”下,镜头不断拉升,变成树林、树海直至星辰宇宙,禅意涌动、弥漫,掌控一切生灵,那只虚实间出现的猛虎、苔花发出的虎啸,正好印证了禅意中的“虎”与“识”。拥有禅意的不仅是草木,还有目莲,贯穿的寻父线有着寻根的意味,最终指向的庙宇,则把根与禅联系在一起。
顾晓刚通过一个犯罪类型故事完成了禅意与人的联系,并最终作用于生命。
炼狱般的人间。顾晓刚选择诈骗这一犯罪行为作为炼狱的外壳,并将众生的苦难和欲望填充其中,营造出可怕的景象。苔花误入传销组织,影片详细描述了她坠入的心理过程,先是“可以发疯、不可认命”击中了她,然后万晴“儿子”“走心”的感悟撬动了苔花这位母亲,最终在如邪教仪式般的灵魂拷问下苔花向欲望献祭了自己,她被圈套下“独立自信”的假面所迷惑。
欲望这一人性的恶,自然与禅意产生了深层联系,在苔花“也学牡丹开”无法自赎的情况下,目莲将自己化为救赎的通道,一边牵起母亲的欲、一边迈向生命的禅,以近乎牺牲自己(溺水)的方式,让母亲从炼狱中解脱,抵达人间。这个人间不是从前的人间,而是新人间。苔花“虎啸”“沐浴”之后,不仅在神志上重归清醒,更在认识自我、认识生命、认识世界、认识珍贵上获得新生。“地狱”里的那些蜘蛛、蝙蝠、山洞、黑影消失了,茶园翠绿、阳光和煦,在这个仿佛透明的世界里,她迎着光、抱着爱,笑容灿烂如花。
尽管顾晓刚试图借用类型的翅膀带领艺术起飞,但这个题材的选择并不理想。一是传销(诈骗)这一题材注定带有某种魔幻和张扬的元素,也必须面对视点的铺展、占据不小篇幅,对偏重艺术的作品来说,不易掌控且有较大的滑落风险;二是在《孤注一掷》之后,尽管诈骗问题变得更加热门,但观众对于影视作品的期待却更低了,因为一下子涌现了太多类似作品,《草木人间》似乎有些生不逢时。